最近很喜欢那个法国作家塞利纳,他在很多年前说:“光阴似箭,世代如此。可他们硬说日新月异。变化在哪里呢?怎么变的呢?其实什么都没变,只不过他们一味自我欣赏罢了。翻不出什么新花样,高谈阔论,翻来覆去那么一点儿东西,无非这儿换几个词,那儿换几个词,尽是些小花招。”
前几天看《everyone worth knowing》是《时尚女魔头》作者的第二本书,讲纽约公关圈里的事,虚荣浮华比第一本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作者你要真信她弃奢从简才怪。也没必要多说什么,就是一个“小鸡文学”,chick lit.英美文学里的一个专门针对小白领的流派(针对大白领的叫hen lit.)。里面提到一个闺蜜的妈妈,喜欢去报纸推荐的餐馆,最有人气的俱乐部,对女儿有些挑剔,听着怎么有点像我呀。倒是她的女儿因为有这么个妈妈,出于叛逆,就变得不讲究,有点像我妈。你就怀疑,人类真的是在进步吗。前两日,听北大一个神学老师讲,她一在课上念中世纪的骑士文学作品,学生就在下面喘粗气(看来人真正被文学打动的时候不是我们想象的屏声静气),眼泪就要落下来。“最浪漫的文学就在中世纪。”她说。这让我想起以前听李银河在讲座上讲:“浪漫之爱就是源自中世纪的骑士和贵族的已婚妇女之间的无法结合的恋情,因为当时贵族家庭他的继承权一般都是长子继承,次子什么都没有,然后就浪迹天崖,到社会上之后,就追求一个已婚的贵族妇女的爱,这是浪漫爱的源头。爱情就是从中世纪骑士文学中发展出来的。”我问那老师为什么中世纪之后就没有浪漫了?“因为理性呀。”她说。前两天看《布勒东传》里面说到超现实主义团体最看重自由奔放的想象力。这一下让我联想到当时的社会背景,由于17世纪以后现代物理学的奠定,理性成了通往真理的唯一途径,波及到文学中,理性扼杀了想象力。兰波出现,让很多人激动。布勒东把他看作是对理性反抗的开始,当然力度还不够,还需要一场超现实运动。
“今年夏天玫瑰是蓝色的,树林是玻璃。”——布勒东
超现实主义者尝试用非文学的技术和手段干预写作,包括催眠,拼贴法,梦叙事。拼贴法就是一个写问题,一个写主语,一个写地点什么的,再拼凑在一起,当时那些诗人们的确碰撞出一些惊人的句子,比如“白日是什么?女人裸泳在夜幕低垂时。”或者以假设句开始——“假若马的惟一情人是镣铐,恋人们的心将停止跳动。”十来年前在北青上看过的一个小短文,说他们的当代文学老师在课上带他们做这个游戏,后来整出一句“爱是什么?花朵在楼道里穿行。”有灵魂的句子,在芸芸的选择中,最终那些词会相遇在一起。
“梦叙事”就是起床后在记忆尚未消散时纪录下梦境,布勒东的几个小说故事就是这么发展来的。他们的宣言里说,“精神的平衡是相对的,它除了遵循其它法则外,也会听从来自深夜的建议。”我就看小健崔,玩儿命在纪录他的梦境。以上这些并不是在《布勒东传》上看的,那本书缺乏有趣的细节。乱七八糟看了一堆别的,这几日基本就过得很超现实主义(不超现实),昨晚我梦见我在找一只叫“台斯特”的猫,台斯特先生,是瓦莱里一系列散文中的主人公,瓦莱里是布列东的精神偶像。我只是奇怪我为什么从诸多名字中单记住这个名字。白天的时候它只是一闪而过。我可一点不觉得和他们建立了什么联系,今天一查,梦见猫要破财,我赶紧去消费。一整个三月都没功夫逛商场,买了moschino的比基尼和miu miu的露脚后跟鞋,就盼着夏天到了。
那个圈子磕药嗑得很疯,包括毕加索等你能想见的所有立体派画家,说诗人雅克普雷维因为要见布勒东很激动,赶紧先上两口可卡因。然后又是战争,又是战后上升时期,就到了沃霍的圈子,人人都爱安非它命。仿佛你要想得道成仙得先把自己豁出去。这又让我想起,“得道成仙”“飘飘欲仙”这样的成语据说描述的就是磕药状态,屈原李时珍和竹林七贤是磕药派老祖宗,《离骚》里提到的好几种草都是致幻药,你以为他们炼仙丹在炼什么。从1920年到1960年,再到2000年?(如果真按意识流写,这会儿分明想起张亚东的《我去2000年》,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中文男声唱片,现在2000年都过七年了,听说他在折腾第二张专辑,希望比第一张更好听吧。)也许40年间隔不是一个必然,反正现在看不到有共同理想的人团体起来,人人都是各立山头,不知道是和这个立山头的人缺乏强大的凝聚力有关,还是和90年代以来的个人主义风气严重有关。也有不那么曲高和寡的,几个没脑子的喽罗,跟着个一身江湖气的老大。
倒是没真的怀疑人类是否进步,别把个人幸福感和人类文明进步混为一谈。那感觉就像一种舞步,迈一大步退一小步,迈一大步退一小步,总的来说还是进步的。刚才又看见一句话:“对新科技的反感只是一种自欺行为,佛陀或者耶稣坐在电脑和变速器的齿轮上修行会像坐在莲花座和山顶一样自在。”